[转贴妆奁秀] 永生

雁子 · 发表于 2011-12-29 10:19

马上注册注册原因写：爱三多老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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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过后是黑夜，黑夜过后是白天，永远不会例外……每天傍晚，天涯落下同一个太阳。

请这个镯子回家，主要是喜欢她的工艺。剔地刀工扎实，纹饰部分隆起明显，在老银镯子中几乎可以算高浮雕了。表现的是中国传统纹饰中的花蝠图案，蝙蝠造型厚实中不失生动，花朵构图也圆润饱满，很切合富贵多福的寓意。买回来后常戴着，不过看着那只蝙蝠不时在我手腕上晃动，我无法抑制地想起的却是关于吸血鬼的话题。

在西方，与中国的吉祥寓意相反，蝙蝠是吸血鬼的象征，传说中吸血鬼们甚至还可以变身为在飞翔中串门入户的吸血蝙蝠。根据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的印象，也是蝙蝠划过夜空飞过，青面獠牙的达酷拉伯爵就阴森森地出现了……

但在文艺作品中，原本阴森恐怖的吸血鬼的形象倒是不断得到美化。男主角的主要任务通常会变得不是吸血，而是与女主角——善良的人间女孩谈恋爱。多年前我看《惊情四百年》，一颗少女心已经颇为里面的狗血情节荡漾了一阵，如今再听斯蒂芬妮·梅尔讲述《暮光之城》，深感强中更有强中手，这个流星花园版吸血鬼的故事符合绝大多数小姑娘的终极爱情梦想：平凡的小女生遇见吸血鬼帅哥，他英俊、痴情，永远保持着年轻的容颜，拥有吸血鬼该有的法力，却没有吸血鬼该有的本性——虽然吸血，吸的却只是动物的血，就这奇异的种族而言，他是位完美的素食主义者……似乎没有提到多金这青春小说男主角必备的条件？——那根本一点也不重要，因为他流下的眼泪都会变成钻石。

我尝试了好几次，还是无法看完这部书。无论小说或由此改编的电影，包括那位男主角，都不是我的那杯茶。在吸血鬼小说中，我最喜欢安妮·赖斯的《夜访吸血鬼》，也包括那部聚集了汤姆·克鲁斯、布拉德·皮特和安东尼奥·班德拉斯三大帅哥的同名电影。最主要的原因其实不是三大帅哥的吸引——虽然这也很重要——而是这个故事的重点终于偏离了吸血鬼的爱情，借吸血鬼永生之下的孤寂描述了世人面对生与死、存在与虚无的矛盾心理，借鬼喻人，有很多引人深思之处。

安妮·赖斯并不是第一个涉及这一主题的作家，我怀疑她这部小说是受了西蒙娜·德·波伏娃的影响。波伏娃有部小说叫Tous Les Hommes Sont Mortels，中译本的译名很直白“人总是要死的”，但我更喜欢同名电影的译名——“人皆有死”。

《人皆有死》的男主角福斯卡不是吸血鬼，原是一个意大利城邦的领主，一次偶服长生水，便像吸血鬼一样长生不死，而且可以活在日光下。从此他漫长地活着，目睹了一代代妻儿的出现和消失，经历了城邦的一次次兴亡，走遍了世界每个角落，同时也见证了六百年来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历史。

这书我是念大学时看的，许多细节都忘记了，但惟有一段记忆如新：福斯卡游历至法国时爱上了贵族少女玛丽亚娜，玛丽亚娜纯真、聪慧、充满活力。二人相遇时这姑娘尚未成年，福斯卡耐心地等她长大，然后娶她为妻。两人生儿育女，过了一段田园牧歌般的生活，直到玛丽亚娜青春消逝，年华老去……有一天她盯着镜中自己开始衰老的容颜看了一阵，然后回头打量福斯卡，问，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的容貌还跟我初见你时一模一样。福斯卡企图用自己悄悄染白的两鬓隐瞒永生的事实，但还是无法骗过玛丽亚娜。从这天起玛丽亚娜日渐憔悴，生命消散在这个事实引发的痛苦里。以后福斯卡继续满世界流浪，却再也无法摆脱属于永生者的痛苦：“白天过后是黑夜，黑夜过后是白天，永远不会例外……每天傍晚，天涯落下同一个太阳。”

当然，作为无缘饮下长生水的凡夫俗子，我们无法真正体会到福斯卡及吸血鬼们的痛苦。但有时面对花蝠镯子这样，经历过的岁月比我祖辈还要长的首饰，我开始懂得玛丽亚娜的悲伤：其实我并不曾真正拥有他。对长生的他来说，我不过是一段岁月中偶遇的过客，无论怎样的肌肤相亲耳鬓厮磨，我们都会被时间分开，就算他有意识，有灵魂，他也会渐渐将我遗忘，终有一天他甚至连我的名字和模样都记不起来……

写这段文字时，这只镯子正在我左手腕上，冰凉的银质已融合了我的体温，蝙蝠以自天而降的姿态飞翔着，左右人间道，繁花朵朵开。